七予

【方天翼 周卫国】暮雪成川（终章）

赶着清明节完结了，撒花。。。是有多巧😂😂😂

后记在下一篇🌸🌸🌸

纵然再多的不舍，也要让两个老大爷归于平静了……
谢谢看文的亲们！鞠躬感谢……🙏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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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十六、执手

1983年冬月开始，方天翼忽然转性了一般，经常霸占着书房不出来，还把门锁得死死的。

周卫国不知跟他说过多少次，没事在家别锁门，万一有个什么事，开门都不方便。

但是不管怎么说，方天翼就是拧得很。

神神秘秘了好些日子，终于消停了，却再也不进书房了。

周卫国不知道他背着自己做了什么，虽然好奇却从来不问。


方天翼看着周卫国淡定自若的样子，反而有些失落。


1984年的春节，热闹非常。

年夜饭由徐琪准备，方天翼也总算可以歇一歇了。

年前，方天翼一反常态的没有跟周卫国列名单，所以谁能来，来几个，他们都不知道。

周卫国问过，但方天翼只说了句：“谁能来就来吧，我不敢问。”神情里难得的夹杂了些脆弱与伤感。

他知道方天翼在害怕什么。

大年三十这天，方天翼紧张的有些坐立不安，好在王崇正一家和徐琪一家的到来多少冲淡了一些紧张的气氛。

王峥嵘已经七岁，刚刚上了小学，徐琪可爱的女儿宋雪薇也在82年出生了。

两个小家伙的到来，让家里的一切都焕发着生机！

年夜饭时，大家只等来了王文渊和赵杰。除此之外，再没有别人了。方天翼和周卫国伤感了好一阵，但又不敢多说些什么。

年夜饭时，周卫国仍在桌子上多摆了好几只空酒杯，倒酒的时候，同样将杯子斟满。

破例的，方天翼和周卫国被允许喝一杯。两人高兴地小口抿着，谁也不舍得一口下肚。

饭桌上，饱经风霜的老人们，谈论的都是很久之前的往事和近年来家里孙辈们的趣事。像是约定好一般，那十年的事，没有人提起。

徐琪看着坐上的周卫国，脸上虽是陪着笑，眼神里却总是隐隐的浮着泪花。

他还时不时抬头看两眼徐琪，抹一把脸，再回到大家的话题中。

徐琪知道，周卫国在想自己的父亲，他的心思永远都那么细腻和难以察觉。抱过身旁的女儿，跟她低声耳语了几句。

宋雪薇扬起精致粉嫩的小脸，点了点头，蹦跳着走到周卫国跟前，抱住周卫国的腿，糯糯的叫了声：“外公，抱抱。”

周卫国笑着将那孩子一把抱起，放在腿上。

宋雪薇坐在周卫国腿上，开心的抱住周卫国的身子蹭了蹭，语言表达还很单一的她只是乖乖的靠在外公怀里。

周卫国知道徐琪的用意，他感激着那孩子有时候对自己不着痕迹的关心。

王峥嵘懵懵懂懂地听着那些战争年代的故事，忽然认真的对着王崇正问道：“爸爸，什么是团长？团长比你官大吗？”

一句话问的桌上的人俱是一愣，随即都哈哈大笑起来，那孩子却认真的很，看到大家都在笑他，一脸茫然。

方天翼冲王峥嵘招了招手，王峥嵘凑过去，小声问：“爷爷是军长，他们说周爷爷是团长，那应该是爷爷官大对吗？”

方天翼忍着笑，一脸严肃：“可不是啊，周爷爷比我官大多了！”他朝周卫国看了一眼，佯装在王峥嵘耳边小声道，“周爷爷是咱们家官最大的！大家都要听他的！知道吗？”

王峥嵘恍然大悟般瞪大了眼睛，满脸崇敬的看着周卫国。 周卫国瞥了方天翼一眼：“太贫了！”

方天翼开怀笑着，举起酒杯，得意忘形地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了。喝完了才想起后悔。

他趁徐琪没注意，若无其事的拿过王文渊那杯酒，还不忘说了句：“少喝点吧你！”

“诶诶！怎么抢我酒啊！”王文渊拿过方天翼的空酒杯，自己又倒了一杯。

周卫国见方天翼又拿了一杯，也按耐不住了。他把宋雪薇放到地上，抢过酒瓶，把刚刚喝下去的一点酒又补了回去。

就这样，两人偷偷摸摸的，也勉强喝了个酣畅淋漓。


春节热闹了几天，之后一切又恢复平静。没有人比方天翼和周卫国更懂得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这个道理了。生命中，时光匆匆而过，曾经许多想拼命留下的人，拼命记住的事，如指间细沙一般，就在记忆中的也不再那么多了……

热闹也好，平静也罢，一切都已经放下，从心所欲而已。

冬天即将过去，最后一场雪，如期而至。不能出去遛弯的两人就只能窝在家里。

傍晚时，赶在太阳落山前，周卫国借着最后一抹余晖，在书房练字。他气定神闲站在条案前，泼墨挥毫，笔走龙蛇。

一幅字写的恣意忘情。也许是太过投入，周卫国站在这两个字跟前，久久凝视，丝毫没注意方天翼站在他身旁。

“暮雪。”方天翼看着这两个字，嘴角翘了翘，“很应景。”

周卫国抬头，摘下花镜似笑非笑的看向方天翼，故作惊奇的样子：“哎哟，这谁啊！看懂了？”

方天翼冷哼一声：“干嘛？瞧不起人？就你有学问行了吧！”他从书架上拿下一大本厚厚的册子，放在书桌上：“老周，过来！”

“干嘛？”周卫国看都没看，“我忙着呢！”

“过来啊！送你的礼物！要不要？”方天翼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。

“礼物？七老八十的还送什么礼物！”

方天翼一把拉过周卫国，把人摁在椅子上：“等着！”他拉过一把凳子，坐在周卫国旁边。

拿过那本册子，翻开来。

映入周卫国的眼帘的，是些很久远的照片。周卫国清楚的记得那是小辉从家里给他带出来的。那是父亲的珍藏。

自己一直留着，却再也不敢多看。

不知道为什么方天翼今天翻出来，还放进了新相册里。

周卫国往后面又翻了几页，便看到方天翼照片也在其中：“怎么哪都有你呢？”故意逗弄着，却忍不住多看了几眼。

翻了翻，方天翼的照片却都是当兵以后的。照片里的人风华正茂，那神情不可一世，傲气十足。

方天翼也不说话，似乎是等待着周卫国发现什么。

周卫国盯着方天翼的照片，又抬眼看看身旁的人，笑出了声：“谁给你照的？这角度到底有多崇拜你啊！”

方天翼难得的不动声色，也不着恼，只是用下巴指了指相册，示意周卫国继续看。

周卫国又翻了两页，忽然怔住了，他看着那照片，又看了看旁边的字：

1946年7月 山东解放区 第二次相遇

这照片他一直珍藏着，却早已不记得上面所记载的时间了。而方天翼竟然记得……

周卫国的笑僵在眼角的皱纹里，他慢慢敛了笑容，看着并不很多的照片，却在旁边都有着详细的文字描述。那一字一句，都是方天翼工工整整，一笔一划写上去的。

字，不需多美，有情足矣。


1949年10月 北京
咱们都是第一次到北京，还见到了伟大领袖。
你问我天津和北京这么近，要不要回一趟老家。
我说不想回去了，亲人都没了。
你没接话，只是拉着我的手说：你还有我。
老周，这四个字，我记了一辈子！

1955年11月 军区司令部
还记得这几枚勋章吗？给我的都是一级勋章，可给你的都是二级的。
我当时拒绝接受，想弄清楚到底为什么？这不公平！
可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！不过后来一想，你说得对啊，管他呢！这些牌子其实也没什么用！

1957年 4月 家
报社来采访，你却躲到书房里不出来，所以我只能胡说八道了。

1959年 2月 家
要是有下辈子，我一定要你用两只手给我多拍点照片。
这辈子，只能我给你拍了，幸好我还愿意干这事！
这盆花是你的最爱，如果你可以用看花的眼神看看我，我就知足了。

1967年 5月 照相馆
第一张全家福。
有一次，我看见你拿着收养证偷偷抹眼泪，那时我就明白了，为什么你不愿意小琪叫你爸爸。
……

周卫国翻着相册，十年的空白过后，就是1977年了。

他很少照镜子端详自己，但此刻，他明显看到了照片中的两个人和之前的迥然不同。

也许是容貌老了，也许是心性变了……周卫国说不清。

他们的照片并不多，可以说是很少的，没一会儿便看完了。

可是周卫国却流连在那些文字里出不来。

照片里的文字，比他的记忆清晰的多，看完这本相册，他有些恍若隔世。

抬起头，再次看向眼前的人。

方天翼用手指仔细为他抹着脸。

不知不觉，自己竟然已经泪流满面。

“礼物喜欢吗？”方天翼也跟着红了眼眶。

周卫国点了点头，努力平复着胸中的万千感慨：“喜欢……”

再也说不出别的话，千言万语都哽在咽喉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。

“喜欢就好……”方天翼默默地抹去眼泪。

“这礼物费了不少事吧？”周卫国摸着那本相册，不愿放手，因为那里面装下了两个人的一辈子。

方天翼点点头，他努力眨了眨眼，驱散眼前的雾气：“好多事记不清楚了，也不知道写的对不对。”手指沿着着相册的边缘游走，“怕以后记性不好，忘记了，所以现在得赶紧记下来！”

“以后我帮你一起写，你记不住的我来记。”

方天翼哽咽着，只是点点头，微微颤抖的手无处安放。

周卫国将手覆在方天翼的手上，来回摩挲着。

曾经为自己奋勇杀敌，用血肉之躯一次次保护自己，有着一身铮铮铁骨的人，独独在自己面前，单纯的像个孩子。

岁月雕刻了容貌，却改变不了他依旧如昔的眼神。

周卫国细细的打量着方天翼，却在那白发的缝隙里，隐约看到了那道深长的伤疤。他伸手抚上方天翼的额角，那些年的那些往事，又涌上心头……

方天翼抓住周卫国的手，摇了摇头。他把头靠过去，顶在周卫国的额头上：“你看，咱俩这辈子太短了，还总是聚少离多的。希望下辈子能早点遇见你！好吗？”

周卫国点了点头，泪水再次湿了脸颊：“下辈子早点遇见你……”他紧握着方天翼的手，十指交缠在一起。


即便人生中有再多风雨，即便乱世中烽火万丈，再好的年华也都成了过往……

英雄亦是凡人，不论天地间春秋更迭，苦乐轮回，就算是再多风光，最终也是要归于平淡的……

平淡到垂暮之年还有爱人在你身边，为你擦去不知不觉间淌下的泪水。


雪越下越大，窗子里透出的光是温暖安详的。

岁月不曾善待过他们，还好他们拥有彼此。从今而后不管生命中还有多少时间能被记载下来，只愿人生中再无风浪，足矣……

全文 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