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予

【张显宗 风天逸】浮生为笺（六）

各种别考证……

六、

平山镇这地方自给自足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。张显宗被抬进镇里的小医院时，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。他从未怕过什么，但闭上眼的那一瞬间，他却非常害怕，他怕再也见不到风天逸了……

小伍还有几个一直追随他的亲兵，守在他身边，血已经染透整个肩膀。就这样出生入死的，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。

张显宗一向如此，胆子大，什么都不怕，论起狠，却谁也狠不过他，他对自己也是如此。今天这一枪明明是要命来的，谁知道是阎王开恩，还是刘正其那小子太怂打偏了，反正张显宗又活过来了。

在别人看来，张显宗这次并没有取得多大的胜利，一座小镇子，几千散兵而已，自己还负了伤。

但是张显宗却觉得这一仗的目的都达到了。他又为自己夺得了一个看似没用却是险要的咽喉要地。这是北上天津的必经之路，不久，将会成为最有力的要塞。

沉沉地睡了一觉，感觉好久都没这么轻松过了。睁开眼，阳光透过窗子洒在脸上，又暖又舒服。不知道那人可还安好。今天，他只想赶快飞奔回去，陪在他身边就够了。

身上的药味有些熏得慌，他披上衣服，下了床，稍微一动，就扯得伤口撕心裂肺的疼，但张显宗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痛感。他走到门口，探出头喊了声：“宋靖祥，进来！”

没一会儿，宋靖祥就小跑进来，立正敬礼：“司令！”

“都折腾完了？”

还没等宋靖祥开口，小伍也跑进来了：“我来！我来！说好了我来！”

小伍站定敬礼，有模有样：“报告司令，整编完毕，咱们折了二百三十三个兄弟，编入敌军五千四百九十二个。”小伍说完又掰着手指头算了算，皱着眉说，“司令，我这次算得够准了吧？”

“嗯，没白跟老宋学。”张显宗笑笑，站起来溜达了几步，抬了抬左臂，钻心的疼让他冷汗直冒，他不动声色接着道，“不过，小伍啊，说了多少次，收编的就是自家兄弟了，什么敌军我军的。”

“是！司令！”小伍顿了顿，“那刘正其那孙子怎么处置？”

“以后都得扒在一口锅里吃饭。带过来聊聊吧！”

刘正其被带进屋的时候，差点被小伍的眼刀戳死。五花大绑着，生生摔在地上，一张俊脸上早就青一块紫一块了。

张显宗走过去，蹲下身子，亲自为刘正其解绳子。

一旁的宋靖祥见张显宗肩头有些渗血，想过来帮忙，却被张显宗瞪了回去。

等绳子解完，张显宗的胳膊已经疼的麻木了，他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，跟灰头土脸的刘正其面对面。

刘正其被张显宗的举动吓了一跳，爬起来惊恐地看着张显宗：“张……张司令……”

“你看，你我现在都如此狼狈，若当日你早开城门，咱们此刻早就喝上酒了。”

刘正其不知道张显宗要如何处置他，更猜不透张显宗话里的意味，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，不敢接话。

“说说吧，想跟着我的话，得有点真本事，要不然，就领两个月的饷钱回家吧。”

刘正其瞪大了眼，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显宗。
小伍沉不住气，一巴掌拍在刘正其脑袋上：“司令问你话呢！”

“杀了我吧！我没把你打死，你就得想法子让我死，我活不了的。”刘正其低着头，蔫蔫地道。

“听说你对古玩玉器颇有研究，是吗？”张显宗话锋一转。

刘正其咬着下唇，点了点头：“督军府里有的是，喜欢就都拿去便是了。”

“好！带着你的宝贝玉器们跟我回文县！”张显宗一手撑地，站了起来，顺便把右手递给刘正其，“起来吧，我不杀你。”

刘正其听了这话，再也忍不住，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：“我没什么本事，也不会打仗，这是在省城的督军叔父留给我的家业，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守好了平山镇，我还是没守住……”他越哭越伤心，跟刚才判若两人。

小伍和宋靖祥看刘正其哭成这样，偷偷在他身后捂着嘴乐。

“本来我是很瞧不起你的，不过刚刚你的表现让我觉得你还算是个不怕死的。”张显宗听他哭的烦了，接着道，“行了行了！老爷们儿别他妈没事哭哭唧唧的，赶紧收拾东西去！午后动身！”

秋天到了，文县的秋雨开始连绵。不下雨的时候干燥异常，一旦下起来就好几天都不停。雨虽然不大，却是淅淅沥沥。

风天逸躲在黄叶日渐稀少的树下，抱膝而坐。这里真是安静，没有人打扰。但是也太安静太萧瑟了。秋雨打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，他不禁想起曾经在雨中，那些与易茯苓的分分合合。

恍若隔世，此时自己究竟身在何处，自己要何去何从，他从未这么茫然无措过。秋雨冰冷地打在脸上，混着不知不觉从眼中滚出的热泪。

“张显宗，你回来了吗？”不知道为什么，忽然满脑子都是张显宗。他想起张显宗细心地为他系每一粒扣子，想起张显宗给他准备的精致食物，想起张显宗陪他吃饭时有些狼吞虎咽的样子……

自己的记忆中，从未有人对自己这样耐心，这样温柔过。父皇和母后希望他坚强地面对自己的缺陷，所以把爱藏得深深的，深得近乎透明。皇叔对他的那种关爱隐晦而不明，他虽然感激皇叔对自己的苦心孤诣，但是他也渴望有人能把自己缺少的爱修补一下。直到他遇到易茯苓，两情相悦就快要成为结发夫妻了，却又被上天无情的捉弄而生生世世永不能见。

爱与被爱，是自己生命中最奢侈的追求！每次唾手可得时，却都要毁在他面前。

张显宗的出现，完全是一个错误和意外，两个生命完全没有交集的陌生人……可是风天逸一直想不通为何张显宗对自己这么好？难道就因为张显宗说过他做了一个关于自己的梦吗？

将头埋于两膝之间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，感觉轻飘飘的，好像自己又要飞起来了，身体里一阵阵滚烫，之前服下催灵丸之后的那种灼烧感又回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