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予

【方天翼 周卫国】暮雪成川（二十三）

二十三、少女

1969年的夏天，徐琪永远难忘。

13岁的她，已经上了初中。课堂上的知识对于她来说，都太过容易了。周卫国教给自己的那些知识，超越了课本的难度。

她虽然自豪但从不骄傲，在学校里，也是个谦虚和善的小姑娘。从不多说少道，性格温和却也不软弱。

她知道，自己要随时保持卑微的心态和谨慎的言行，这样才不会给两位伯伯添麻烦。毕竟这个世道太过复杂了。

这天，下着蒙蒙细雨，天又闷又阴沉，不知道这雨何时会停。徐琪晚上出门之前就有些不舒服，身上没劲，肚子里还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感觉。像是拉肚子却也不是，小腹像被什么东西坠着，极不舒服。

她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，脸色惨白。

老师发现她不对劲，便劝她回家休息。

到了家，徐琪就上了床，把自己紧紧裹在毛巾被里，缩在墙角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。

再次醒来，感觉身下一片黏腻，低头一看，吓得她不禁惊呼起来。身子下面一滩血迹，那血弄得衣服上被子上到处都是。

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？检查了自己身体，并没有什么伤口。只是肚子里一阵一阵的绞痛，坠胀。


徐琪又急又怕，无助的直掉眼泪。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流血，他更不知道怎么和周卫国解释这件事。她刚想下床洗洗床单，外面忽然响起了开门的声音。

徐琪立刻又缩回被子里，原地不动。

周卫国进了门，就看见徐蜷缩在床角里，神色慌张。

“怎么没写作业？”周卫国随口说道，看到徐琪反常的举动，便坐在床边，“怎么了，小琪？”

不问便罢，他这一问，徐琪把头埋进被子里哭得更凶了。

“怎么了？”周卫国拍了拍徐琪的背。

“周伯伯，我不想让你担心……可是……”徐琪哭的伤心，看着周卫国更是难过不已，“可是我是不是要死了？”

周卫国听了她的话，吓了一跳，心也跟着揪了起来：“不怕不怕，怎么了？跟我说说！”

徐琪终于放下裹在身上的被子：“周伯伯……我流了好多血，是不是要死了？”

周卫国在看到徐琪下体的那些血迹时，心里就像被人拧了一把。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，他更知道那意味着什么。

但是，自己是个男人，要怎么跟孩子解释这事呢？

本来轻拍着徐琪的手，悄悄离开了她的背：“傻孩子，这是正常的……事情……”他在搜肠刮肚的整理措辞，“每个女孩子都会有的，这说你明长大了。”

说到最后，他勉强挤了个微笑，心头却是涌出万般不舍的酸楚。

那种滋味，好似一种生离。

心里溢满了泪水，眼睛却仍旧不会表达：“哎呀，你看我，应该高兴才对，从今天起，小琪就是个大人了！”

徐琪看着周卫国脸上那种悲伤的表情，心里就更加难过，本来情绪就不稳，现在更是哭的伤心。

方天翼回家时，看见两个人坐在床边情绪低落的样子，心都提到嗓子眼了：“老周……怎么了？”

周卫国见方天翼回家，马上拿被子给徐琪盖了个严实：“没事，没事。”说着话，把方天翼推到帘子那边去，“从今天起，闺女那边，咱们要喊报告，经允许后才能过去！知道吗？”

方天翼咧着嘴笑道：“干嘛啊？神神秘秘的！” 周卫国也不解释，回来附耳对徐琪说：“换件衣服，被子放一边，一会儿我洗。你不能碰水，知道吗？”他忽然又想起什么，“对了！赶紧去对门找张婶儿借几个……”

周卫国忽然不知如何启齿，他脸有些发烫，想了半天，才说道：“就说，借几个每个月用的东西……”

“每个月？每个月都要这样吗？”徐琪惊恐的瞪大了眼睛。

“嗯……应该是吧……”周卫国红着脸，摸了摸徐琪的头。

那天，周卫国在傍晚的夕阳下，独自为徐琪洗着衣服和床单。方天翼要帮忙却被他言辞坚决地拒绝了。

夏夜，耳边尽是虫鸣。

方天翼翻了个身，搂上周卫国的腰，凑近他耳边轻声道：“下午神神秘秘的干什么呢？”

周卫国没有回答，只是说道：“明天我干完活，要去趟县城，晚些回来。”

“干什么去？还要赶夜路！”方天翼给周卫国揉着肩膀，“我不放心，陪你去吧！”

“我一个人比较方便，带上手电没问题，走回来没多远。你哪能走这么远的路。”

方天翼知道，一旦周卫国决定的事，谁也改变不了，也不再说什么：“那就早点睡吧，明天给你做好吃的等你。”

转天，周卫国早早就完成了分配的任务。他拿了个小包袱，上了农场往县城运粮食的马车。

农场每两周往县城运一次粮食，周卫国不想错过这次机会。但是到了县城之后，他就要徒步大约30里地回来。

到了县城正好是下午五点半，供销社还没关门。

“同志，我要二斤红糖。”周卫国拿出之前一直没用存了半年的糖票递给售货员。

那年轻小姑娘一听，皱了皱眉：“同志，咱们供销社的红糖都分到代销店了，二斤可没有！”

“那……有多少呢？”

“最多三两。”

周卫国有些沮丧，跑了这么远的路，才能买到这么点儿红糖。但毕竟聊胜于无：“那就给我三两吧。”他递过糖票，“什么时候能多买一些呢？”

“这个不好说，每个月十号应该能有。”

“十号啊……”周卫国盘算着，“那代销店能买到吗？”

“不好说，往东走个五里地倒是有一个。”售货员看着周卫国一身的风尘仆仆，“同志，那边六点关门。今天已经晚了，您到了那边估计也来不及了。”

“好，谢谢！”周卫国把三两红糖包的严严实实，放进随身的小包袱里。

出了供销社，他开始狂奔起来。心想着这点距离不算什么，自己以前在部队里远途训练时，负重至少20公斤，一口气跑五公里都不在话下。

但是，真正跑起来，周卫国才知道自己想错了。跑了多半程他就有些吃力了，需要边跑边走才行。到了地方，只差一步人家就关门了。


周卫国来不及调整好气息，就冲了进去。

功夫不负有心人，他又买到了半斤红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