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方天翼 周卫国】暮雪成川（九）
暴风雨前夜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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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、这一年春节 下
虽然每年兄弟们都会相聚，但是总有说不完的话。
王崇正是唯一一个从一岁起就跟着参加聚会的人。每次晚饭之前，都要先听着叔叔伯伯们叫上一堆陌生的名字，前三杯酒，一定是先跟那些人喝的。时间长了，他也能记住几个名字：萧雅，俞梅，陈怡，许光荣，赵守田，刘根彪，许二柱等等等等。那些名字被叫出来的时候，每个人脸上都满是悲怆。吃年夜饭本来是件团圆幸福的事，但是在干爹家每次都要在沉重的默哀中开始。
在他看来，其实每年的话题没什么太大变化。那些叔叔伯伯们说的往事，他都快背下来了，但是他们每次说出来时却都是兴致勃勃，眉飞色舞的。
就像他父亲王文渊，每次提到“方天翼”这三个字，眼睛就会放光。长到十八岁，他听到过最多的名字也是“方天翼”。每次父亲都把干爹的英雄事迹当作睡前故事讲给他和弟弟听。同样的故事父亲每次都能讲的激情澎湃。后来，他长大了一些，有时也会对这些故事将信将疑，因为故事太传奇，听起来就像神话一样。
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喜欢方天翼，虽然他们每年只见几次。而方天翼对他的疼爱，可以说是一种无条件的宠溺。只要他开口，就一定会得到满足。
在他心里，除了方天翼，他还很愿意亲近那位周伯伯。每次相见，周伯伯都是语声温柔，从不多话。
听父亲说，自己的名字就是周伯伯给起的。
很小的时候，当那些大人们喝的酣畅淋漓，没人注意他的时候，都是周伯伯一只手把他抱在怀里，带他去书房，给他讲故事，哄他睡觉。
等到他上了学，每个学期都会收到周伯伯当做礼物寄给他的书。
王崇正知道，这位周伯伯一直以他独特的当式疼爱着他。
快到十二点了，酒也差不多尽兴了。
“麻花儿，一会儿咱爷儿俩外面放炮去？”方天翼一边说着话，一边偷偷往王崇正的杯子里倒酒。
这一幕正好让周卫国看个满眼，他小声道：“干嘛呢？给孩子倒酒？”
“孩子？老周你想想咱们爷们儿十八的时候都干嘛了？都扛枪打鬼子了！喝点酒怎么了？”
周卫国觉得方天翼有点喝多了，便朝王文渊使了个眼色。
王文渊咽了口唾沫，眨巴眨巴眼睛：“老方，崇正还小别让他喝了。”
方天翼狠狠瞪了王文渊一眼，那人马上改了口：“喝吧，喝一点，尝尝就完了……”
王崇正毕竟也成人了，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，看着杯里的酒，也忍不住想试一试。
徐虎机灵，抢过那杯酒把里面一多半都倒进了赵杰的杯子，然后把酒杯递了回去，还嘱咐道：“喝慢点。”
王崇正把杯子放在鼻子下面，嗅着那浓烈的酒精味，白色透明的液体，摇晃起来，在杯壁上留下一片痕迹。
他一仰头，把杯子里的酒都倒进了嘴里，舌头上火热又有点冰凉的液体一下子在嘴里炸开了。他赶紧吞下肚，一路从喉咙辣到胃里。刺激的他一阵猛咳起来。
方天翼一拍桌子，哈哈大笑起来：“真是我儿子！他妈的一点也不孬！”
王文渊看着儿子有点心疼，但心里也是有些欣慰，这孩子挺是那么回事。
周卫国的脸却沉下来，有些不高兴，他拍着王崇正的背：“让你慢点喝，干嘛非得逞强！”夹了菜，喂到那孩子嘴里，“吃点东西缓一缓。”
方天翼见状，赶忙道：“不喝了不喝了！这和平年代，可不能糟蹋孩子们了！”说着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，“干爹自罚一杯！”
一仰头，就见了底。
王富贵接话道：“可不咋滴！不都说孩子是祖国的花朵嘛！哈哈哈哈。”
“咱家小花朵，以后想做什么？”方天翼问道。
“下学期就要高考了，我想考大学。”
赵杰高兴道：“大学生啊？真好！以后跟咱们团长一样有学问！”
“对对！跟团长一样，以后也去留个洋什么的！”徐虎也接话道。
王崇正崇敬的目光投向周卫国：“如果可以，我也想让周伯伯辅导我，不知道……”
周卫国笑着道：“都多少年没碰过那些知识了，恐怕生疏了，不过我一定知无不言，无条件支持崇正！”
方天翼边倒酒，边道：“好啊，像你周伯伯好啊！我喜欢！”他的眼神有点迷离，话越说越多，“不过别跟他似的，学傻了，爱钻牛角尖……”
在座的人忽然间都静了下来，没人说话。
周卫国脸上阴晴不定，他站起身，走到方天翼跟前，把他手里的酒杯抢过去，俯耳道：“老方，你喝多了，进去躺会吧。”
方天翼侧过头看着周卫国，忽然笑了，那笑有些扭曲，然后就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：“我害怕……”
周卫国心像被人攥了一下，他柔声道：“怕什么？！咱进去说。来！”他把方天翼扶起来。
方天翼却挣开了周卫国的怀抱，身子软了下去。王富贵眼疾手快，搭上了方天翼另一条胳膊。
“我怕你想不开，我怕你甩下我先走了……”方天翼嘟嘟囔囔的说着，但是每一个字都钻进了周卫国的耳朵里，扎在了周卫国的心上。
周卫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，喉头堵的生疼，被攥住的心，好像又被人扯着，要撕裂了一般。
所有人都不敢抬头，生怕谁没忍住，惹得大伙这个年都过不好。
方天翼很少这么失态，论喝酒，千杯不醉有些夸张，但也绝对是能喝倒四五个的主儿。
俗话说心里有事儿，酒就醉的快，也许真是这样。
周卫国把方天翼安顿好，出去招呼了一会儿，又回来陪方天翼。
给方天翼灌了点醒酒茶，那人才安安稳稳的睡着了。
周卫国坐在床前，想起刚刚方天翼的话，眼泪就一直在眼眶里打转。他摸着方天翼的头，轻声道：“你根本不懂我！这一点，我很生气！”
指尖穿梭在发间，从满头青丝到两鬓微霜，人生中艰难的岁月，是属于他们的。
周卫国不知道以后会怎样，但是他在心里暗暗地发了个誓：好好活着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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